长日夏，碧莲香

2008年夏天，作为兰迷与荣迷混合体的我，在家一边看奥运会一边码下了以下这篇四不像。我也不清楚当时是个什么心态，而今作为一个再也不会接触语文的理工科学生，我知道我再也写不出这样的文字了。今天让硬件工程师检修了我的小电，无比杯具的是，俺的硬盘居然被俺误操作分成了26个区……Oh my Lady Gaga……这意味着从04年至今我存在硬盘里的所有数据全部丢失，这比格式化还彻底。前几天找人问时，那同学问我你电脑上没存什么重要的东西吧？我说C盘什么都没，但D盘……他问你D盘存什么了？我说，记忆。那些东西的确不值钱，但却是无价的。走吧，走吧，要走的你怎样都留不住。我只能说，04—10，我把你们刻进心里了。

这件事也让我大彻大悟，这年头，什么东西都得有备份，所以此文发在这里也算是一个备份，望荣光不要再被毙。我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写下的，百度显示的日期是2008年8月11日，也只能这样了。

我这半年来编的程序可怎么办呢，再见了再见了。

                                                                    ——伤心的我

 

                             

                              长日夏，碧莲香⑴

 

藤妺⑵儿转过头去，看到哥哥眯着眼睛微笑地朝自己轻唤，一如暖风。而哥哥背后，是那条长得任你如何望都望不到头的火车轨道。

二月的风吹着藤妺儿的发丝轻舞飞扬，也吹着哥哥年轻的眉眼和面颊，仿佛这样吹着，也是一种令人愉悦的迎接方式。藤妺儿喜欢冬天，也喜欢冬天北方干燥的风。她把脸埋进暖和厚实的围巾里，只低着头看着地面向前走，可仍瞟见哥哥拎着行李的右手手腕上系着一根粉色的编织手链，细长的穗儿迎风轻摆。又不知是哪个妹妹花费了多少个课间编好了系在哥哥手腕上。

藤妺儿忍不住抬头瞧了瞧哥哥的侧脸，半年前哥哥也是带着这样一张微微笑着的脸和那个没讲完的故事对藤妺儿挥手再见。

 

哥哥寄来的信里是他自己绘成的花笺，清秀俊逸的字迹书写的是一阕阕纳兰容若⑶的词。藤妺儿常想哥哥是如何伏在桌上绘成这一幅幅细致的花笺，又如何挥毫着笔墨如同指尖轻漾荡开去的水波。哥哥知道藤妺儿喜欢这个文人，如同喜欢那只沉重的银镯般总叫她爱不释手。然而他却总不告诉藤妺儿那个故事此后的发展，也许因为藤妺儿从不愿唤他“哥哥”。

哥哥从上海带回了蜜饯，说，这可是你家乡的特产。藤妺儿没应，想着，上海，如今该是个多么荒凉的城市。藤妺儿生长在北方，小时候祖父长跟她提起，上海老家有几座连起来的四合院，有多大的家业，有多少下人丫鬟……她从不记在心上，仿佛那只是一段与己无关的历史。因此藤妺儿也总为哥哥讲起的那个故事动容，哥哥说纳兰容若生长在京城，却有一枚闲印刻着“长白山人”。同样是哥哥讲起，纳兰容若是满人，而满族发祥于东北长白山一带，自封“长白山人”一定是思乡心切了。藤妺儿并没有因此多么思念家乡宝山，而上海也正如那被她冷落了的蜜饯。

藤妺儿只想知道那故事是如何继续的，她想知道才华横溢的纳兰公子到底救没救出吴汉槎⑷，可等她想问时，却见哥哥已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睡着了。透过镂空的木质屏风，哥哥的脸安静地枕在了左臂上，只垂下右手修长的手指和那根粉色手链的细穗儿。恰是这样一幅画面深深刻进了藤妺儿心里，她轻轻走出屋子，哥哥再醒来时，她已不在了罢。

 

藤妺儿没有围好厚厚的围巾，只静静穿过了几条街，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母亲打来过电话，说是去姑母家，晚饭要她自己解决。藤妺儿只是惦记着那个她等了半年的故事，悠悠走到了阳台上，并没有去准备晚饭的意思。其实她大可以找来一本《纳兰成德集》，可她却只想要哥哥讲给她听。一楼的婆婆种了石榴树，那是比藤妺儿年岁还大得多的石榴树，冬天里干枯的枝桠就这样岿然不动，等待来年发出新芽。藤妺儿有些想念哥哥帮她摘石榴的日子，可她只是笑了笑。

哥哥的妹妹会嘱咐哥哥按时吃饭，早些睡觉。藤妺儿此时却不再管这些，她知道哥哥会很好，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藤妺儿咬着一只果子坐在床边，她想起哥哥告诉过她，纳兰容若的妻子卢氏在她与纳兰公子成婚三年后便因难产而死。她仿佛看到那个女子含着微笑噙着泪，“若是情多醒不得，索性多情”！

藤妺儿仿佛要垂下泪来，为那个得到三年短暂幸福的女子，可她又不确定这女子是否真的幸福过，这也许就是她的黯然所在。然而不管她生前是否幸福，在她离开后，那位纳兰公子却为她谱写出了一阕阕断人肠的悼亡词。这女子用生命换来了纳兰侍卫永生的哀恸怀念，岂一句“情在不能醒”了得！

 

藤妺儿在床上摆弄着那只银镯，她的思绪轻而悠远，如同银镯上龙凤花纹中略浅的一道。才九点多钟，外面已经很宁静，光秃秃的法国梧桐打碎了夜色，漏下月轮皎洁。万家灯火此时不过是藤妺儿心中的微波余澜，若是“夜深千帐灯”又如何？忽的，电话铃响起，就好像是祖父那个年代的公馆里传出的电铃声，“的零零，的零零……”

是哥哥，他说，早点休息，晚安。

 

有腊梅盛开的日子，藤妺儿终于不再冷落那蜜饯，她含了一颗海棠果，等着哥哥打完球回来拍拍她的头。她觉得这样很好，就这样乖乖等着，等候一个让人心喜的故事，或是等着一个人。

哥哥最后总算告诉她，纳兰容若救出了吴汉槎，并邀顾梁汾⑸到明珠府任西席，纳兰公子真可谓是忠于爱情，忠于友情的至情至性的人了。藤妺儿默念到：半世浮名随流水，一宵冷雨葬名花……一如那闲章般“自伤多情”。

藤妺儿问，再往后呢？哥哥说，再往后的……

 

是了，是那个北方的炽夏，是那样一个美到摄人魂魄，美到令人惊艳，美到不可言说的生命，化作一抹清辉。藤妺儿眨落眼角雨滴，只觉得这海棠果到底还是太甜了些。

如今剩下的，也只有这藤妺儿可以整日穿着百褶裙的炽夏，可又何止炽夏。

北京飘着细雨的街巷，有最甜腻的花香，而在藤妺儿面前的，是郁郁葱葱的明开夜合，在藤妺儿心里的，是那个炽夏的五月三十⑹。

回廊一寸相思地，而后便飘渺了孤鸿影。

 

哥哥比她回去得早些，这次要换作哥哥迎接她了。藤妺儿拎着行李走下火车，想起哥哥那些妹妹们如今又该叮咛哥哥打球小心中暑了罢。其实哥哥这样的幸福的确是很好的事，虽然藤妺儿从不唤他“哥哥”。这个妹妹不知道，哥哥磨蹭着不愿告诉她故事的结尾，不因为她从不唤他“哥哥”，也不因为有更多的妹妹要他陪着聊天，只因为这故事本就不完满，它有的只是一个会让藤妺儿落泪的结局。藤妺儿是个有灵性的孩子，哥哥知道。

哥哥不知道的是，藤妺儿之所以不唤他“哥哥”，只因为很多年前的那个愚人节，有一个被千万人唤作“哥哥”的男人⑹如烟花逝去，留下血色彼岸花般的艳丽，如梦如幻，若即若离……

谁刻过你的手掌，宠爱画得那么长那么长那么长……

所以说我们必定要经历几多轮回，才得今世为一个思恋着的人儿倾尽泪水。你只肆意攫取着你琼花得月般沉浸着的梦，恍然间那人已擦身而过，而这一过，又是几世的思恋？

藤妺儿终于不再为一个纳兰公子的结尾纠缠，你若想拥有一个人，让他在你心里永生便足矣，而那些你永远不可能了解的事，便如永无下文的故事般不可得。

藤妺儿转过头去，看到哥哥眯着眼睛微笑地朝自己轻唤，一如暖风。而哥哥背后，是这个北方耀眼的炽夏。

恰是那样一个明媚的炽夏，恰是那样一张微笑的脸，恰是哥哥挥舞双手的姿态，仿佛永世不变的静好，却又好像是最苦涩的药丸噎住藤妺儿的喉，叫人心疼的。

三生三世前，芙蓉园里跌落了珠钗的美人，朱雀街上牵着白马的书生，是你，不是你呢？

 

 

 

⑴出自吴绛雪《四时山水诗》之一的夏景诗。

⑵妺，汉语拼音mo，四声，不是妹。

⑶纳兰性德，字容若，清代著名词人，康熙朝御前一等侍卫，大学士明珠之子

⑷吴兆骞，字汉槎，曾因科考案牵连被流放宁古塔。

⑸顾贞观，字梁汾，清代文学家，词人。与陈维崧、朱彝尊并称“词家三绝”。

⑹纳兰性德卒于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年仅三十一岁。